中国的姓名文化——关于好姓名重要的故事

一、好名字很重要

你要问我叫什么名字，严格按照传统来我不应该回答“邓如刚”，我应该这么回答：我的名是如刚，字呢？没有！邓是我的姓，你没问，我也用不着回答。

每个人都得有一个名字，这样会更方便。鲁滨逊漂流到荒岛上，救了一个人，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“星期五”。如果不起名字，交流的时候，就会麻烦，总不能一天都这样说话：“嘿！我们打鱼去！”“喂！下雨了，你去接点淡水。”这才两个人，如果是一群人，就会更麻烦了。我说“请最后一排长头发的戴眼镜的女同学回答问题”，可能大家得得你看我、我看你地观察后才会知道我说的是谁，或许答案还不是唯一的，我如果叫名字就方便多了。人，必须得有名字。

古代战场上两军交战，经常听到这样的话，“来者何人？报上名来，老夫刀下不斩无名之鬼”。中国人初次见面，要客气的问对方“贵姓”，对方回答“免贵姓×”。这是中国的文化。

有些姓名文化在中国人看来是很没有“文化”的。

比如日本人的姓名：山本五十六、犬养毅、小林光一、佐佐木、松下幸之助、猪股睦实，怎么看起来都很怪异；比如美国人的姓名：迈克尔·乔丹、德安德鲁·乔丹、迈克尔·杰克逊、菲尔·杰克逊，看起来脑袋都晕。

中国在历史上也有一些姓名很有趣，《明史》里记载明末农民起义，说“自用结群贼老回回、曹操、八金刚、扫地王、射塌天、阎正虎、满天星、破甲锥、刑红狼、上天老、蝎子塊、过天星、混世王等及迎祥、献忠共三十六营，众二十余万，聚山西。”这些名字多不是真名，有的是绰号，这些绰号带有典型的民间文化的特点，是咱农民阶级的文化，不过总感觉文化层次还是低了一些，这些名字绰号总能和座山雕那样的土匪联系起来。农民起义领袖把规模搞大些了之后，如果身边再笼络了一些文人，都是会改名的。刘季就改成了刘邦，刘季的意思就是刘三（或刘老四），太随便，远不如安邦定国的“邦”大气。朱元璋原名朱重八，这个更是俗气，后来改为朱元璋，字国瑞。璋是玉器，“国瑞”是国家的祥瑞，是国之宝，这个名字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了。

我们翻到《北史》《金史》《元史》里，古代的少数民族有叫杨大眼、闾大肥、海狗、完颜猪儿、猪粪、石抹狗狗的，少数民族起名字有他们的文化传统。大家都知道的铁木真，他出生的时候他爹打仗抓住了一个敌人的俘虏叫铁木真，所以就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铁木真。这很有意思！我们汉人一般不这么做，比如一个八路军战士抓住了一个日本俘虏，就不可能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叫什么伊藤、坂田、小岛、一郎什么的。不过那些少数民族汉化之后一般就学习汉族的命名文化了，比如我们都学过的北魏孝文帝的改革中就有姓名的汉化措施。

不过现在我们文化中又有了西化的趋势，很多人都爱起一个英文名字。理发店里就很典型，有一次我到理发店去，接待的妹妹喊理发师给我理发，“托尼、托尼，剪头发了！”吓我一大跳。后来才知道他们店里的理发师都是杰克、吉姆什么的。这样更时髦吗？不好说，但这样更贵！以后我再也不敢去他们哪里了。

名字很重要的，除了正常的名字，娱乐圈还有给自己起一个艺名什么的，比如什么成龙（陈港生）、张馨予（张燕）、汪涵（汪建刚）、吉克隽逸（王俊逸）等名字，就比陈港生、张燕、汪建刚、王俊逸多了些艺术，就可能多一些粉丝了。

下面我就开始给大家聊聊“中国的姓名文化”。

二、姓和氏

姓是家族的称号，名才是个人的符号。比如我的姓是邓，说明我是邓家的人，如刚是我的名。

一个人的姓名里带上家族称号最开始的作用还是防止近亲结婚，所谓“同姓不婚”。这种认识我们在原始社会就已经形成了。当然后来更多受宗法伦理的影响，一个人总要认祖归宗。同一姓的叫“家门”，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，彼此见面自带三分亲切感。班固在《白虎通·姓名》中说：人所以有姓者何？所以崇恩爱、厚亲亲、远禽兽、别婚姻也。故纪世别类，使生相爱，死相衰，同姓不得相娶者，皆为重人伦也。

姓和氏在秦以前还是分开的。比如说孔子，他是宋国的贵族，宋国是周分封的殷商的后代，严格说起来，作为宋国贵族后代的他应该是同商纣王及其祖先们一个姓，姓“子”的，我们叫孔子作“子子”也可以。那“孔”又是什么呢？“孔”是他的“氏”。

“氏”和“姓”有什么区别呢？

我们再看商鞅，商鞅本来是卫国的贵族，卫国是周分封的同姓诸侯国，和周文王、周武王一样是姓姬的，所以按我们现在的称呼方式商鞅应该是姬鞅。但商鞅又叫卫鞅、公孙鞅，卫是商鞅的国的名，公孙是本是王公子孙（《通志》载："公孙氏，春秋时诸侯之孙，亦以为氏者，曰公孙氏，皆贵族之称）的意思，这些都可以拿来作氏。“商”是商鞅的封地，也可以作氏。先秦时期，“男子称氏，妇人称姓”，所以历史上没有叫他姬鞅的。还有像屈原，屈原本姓芈，楚国的国姓都姓芈，我们看的“芈月传”里的芈月就是楚国的公主。那屈又是什么呢？是屈原祖先的封地，后成了屈原他们家族的氏。

春秋战国用作氏的方法很多，前面讲到的国名、封地是常见的，还有以爵位、职位、出生地作氏的。

春秋战国以后就不分了，姓、氏合在一起表示姓了，如孔氏家族。我姓邓，我和我弟弟叫邓氏兄弟。

三、名和字

凡是高等级一点的动物都会对身边的事物作区别的，比如你家养的狗对你自然就亲近一些，陌生人到你家里来，他会汪汪汪吼上几声，狗对人是有亲疏远近的区别的。原始人一旦掌握语言之后，就一定会对人进行命名以示区分，比如生了几个儿子，可以叫老大、老二、老三；或者脑壳上有包的叫“丘”，耳朵大的就叫“耳”，长得黑的叫小黑，长得白的自然就叫小白了。

1.小名和大名

齐桓公的名字就叫小白嘛！这多半是小名。小名又叫乳名或奶名，小名是父母或者家里的长辈起的，历史上中国人的小名有一个特点，就是粗俗丑贱，现在农村里都还有不少的二蛋、狗剩、二狗子，当然一般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了。起这样的低贱丑俗的名字据说是更好养活。中国古代很多人都有类似的小名，像晋文公小名重耳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起这个名字，晋成公呢叫黑臀，这个我们可以猜一下，估计是他出生时屁股上有胎记。辛弃疾在词里写到“斜阳草树，寻常巷陌，人道寄奴曾住”，寄奴是南朝宋的开国皇帝刘裕，字面意思是寄养在刘家的小奴才，这个寄奴也太低贱了吧！曹操小名叫做阿瞒，刘禅小名叫阿斗，司马相如名字叫犬子，“犬子”跟二狗子差不多。叫狗的还有呢！陶渊明小名就叫做溪狗。毛泽东的小名叫做石三伢子，石三伢子就是石头娃儿的意思，这使我们想到了孙悟空，他们从小就有相似之处。毛泽东的前两个哥哥都夭折了，妈妈把他抱到一块石头前拜作石头的干儿子，可能是想他能像石头一样坚强，不要像哥哥那样夭折了。

一个人长大后，除非特别的人和特别的时候，是不能叫小名的。结婚生子后，即使父母也很少叫了。周恩来、朱德也不能叫毛泽东三伢子的，我们也不能叫那些农村的老大爷铁蛋、二狗子什么的了。如果现在我妈站在门口当着大家的面叫我小名，会弄得我很不好意思的。

不能叫了怎么办呢，一般到了读书的年龄的时候，就得起一个大名，也叫学名，就是正式的名字了，当然也有小时候大名、小名一起起的。

说到小名和大名，在《围城》里面，方家老太爷给长得丑的孙子起名叫“丑儿”，又想起了《荀子•非相篇》说古时大圣大贤的相貌都是奇丑，便索性跟孙子起个学名叫“非相”。另一个孙子出生的时候正是战乱，又给他起名叫“阿凶”，又据《墨子•非攻篇》为他取学名“非攻”。看看方老太爷给孙子起的名，小名丑、俗、贱，很合传统；大名有意义、有典故，很有文化。

如果“丑儿”和“阿凶”长大了，同学们是不能叫他们“丑儿”和“阿凶”的，否则这兄弟俩可能会凶你的。那同学们是不是就可以随便叫他们方非相和方非攻呢？这得看情况。一般是称字。

2.字

名是长辈起的，也是用于长辈叫的，不是长辈就不能乱叫。古代请教别人的称呼，都是问姓和字，不问名，比如问：“您贵姓？”或者“请教尊姓台甫”。“台甫”是字，“请教尊姓台甫”是问对方的字，因为问名不太礼貌。

那不是长辈的又怎么叫呢？

《礼记·曲礼上》说“男子二十冠而字”，男子长大了要起一个字给别人叫。上古的贵族女子原本也起字的，嫁人的时候起。但是这一传统没有保留下来，不过一些说法还在用，比如“待字闺中”，什么意思呢？就是说这个女的在等待起字，就是等待出嫁的意思。

字是名的延申，所以起字一般都和名有很直接的联系。诸葛亮字孔明，孔明就是亮嘛！叫诸葛亮不礼貌，叫孔明其实就是在叫诸葛亮；魏延的字是文长，延就是长；张飞字翼德，有翅膀才能飞。同样的，岳飞的字就是鹏举，大鹏展翅就飞了；班固字孟坚，固就是坚；马致远，字千里，行千里当然能致远；毛泽东，字润之，润泽东方的意思。如果我给自己起一个字，大家帮我一下呢？我的名是如刚，字就应该是坚、磐石、毅呀这些字。

但是有的字和名不是相互形成的解释和补充，有的却是相反和相对的。比如朱熹的字是元晦，熹是亮，晦是昏暗，意思正好相反。韩愈字退之，愈是愈加、愈发的意思，就是进一步，他的字却不进则退了。

字的取法不管是名的延申还是相反，总之要相关。

关于称呼，我们看一段《三国演义》里的鲁肃和孔明的对白：

鲁肃谓孔明曰：“先生见孙将军，切不可实言曹操兵多将广。”孔明曰：“不须子敬叮咛，亮自有对答之语。”

材料里面，鲁肃和曹操是姓名，先生和孙将军是尊称。对上级、长辈和尊者，是不宜称名的，这我们都知道。同学们就不能叫我邓如刚，是吧？当然，你在背后骂我的时候例外。鲁肃就不能称孙权为孙权，得称孙将军，这是尊重，孙权是他的上级嘛。

那我们看鲁肃和孔明都没有称对方的名，鲁肃叫孔明先生，孔明叫鲁肃子敬，子敬是鲁肃的字。而孔明是诸葛亮的字，自称名是可以的。

称呼是大问题，不能乱来，我们乱来一次试一试。

鲁肃对孔明说：“诸葛亮你见了孙权，千万不要说孟德兵多将广。”孔明说：“不须你鲁肃啰嗦，我孔明自然有我的应对之策。”

这读起来就很荒诞了。

称名、称姓、称字，马虎不得，我们现在虽然不再像古人一样称呼了，但称呼还是有讲究的。

比如，我们怎么称呼唐刚校长，这是有讲究的。称呼内外有别，亲疏有分，尊卑各异。直呼大名唐刚的，是长辈。我和同学们都叫唐校长，是吧！我地位低，同学们年龄小，应该这么叫。叫唐刚校长呢？这连名带职位的叫多是上级或正式的场合，比如区长在开会的时候说“有请外语校唐刚校长发言”，这样叫既正式，也尊重。我们还有老师叫刚校的，一般是年纪比较大的老师，这才可以叫他的名嘛，名加上职位，这种称呼既尊重又亲近。还可以叫唐刚同志，这一般是庄重的场合了，比如区长说“下面请区人大代表唐刚同志发言”。散了会，领导一般也不叫唐刚同志的，如果叫，那一定是很严肃的事情，有可能是叫过去接受批评的。

叫刚哥！这可亲近了，是家里的兄弟姊妹，当然校长夫人也可以这么叫，那就更亲近了。如果还有人这么叫，那是江湖上的兄弟。不过话说回来，亲近的人在亲近的时候才是这么叫的，闹矛盾的时候可就不一定了。如果哪一天校长夫人叫“唐刚校长”，大家猜发生了什么问题？如果是唐校长的长辈，私底下可以叫小名。唐校长参加小学同学聚会的时候，恐怕也没有人叫唐校长、唐刚同志的，有可能还叫绰号。

四、号

名字是他人所命，给自己起一个别致的名叫号，号用于展示自我，如果是别人取的叫外号或绰号。有的号比名字还叫得响亮，连名字都不知道了，比如鬼谷子，明显是号，我们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了。

陶渊明号五柳先生，杜甫号杜陵野老，苏东坡号东坡居士，欧阳修喝酒很一般，“饮少辄醉，而年又最高，故自号曰醉翁也。”而唐寅（字伯虎）自号江南第一风流才子，非常狂妄。

《水浒传》里面更是人人都有绰号，及时雨宋江、黑旋风李逵、花和尚鲁智深、行者武松等，叫起来比真名更响亮。《水浒传》形成了这样的传统，后世的武侠小说里的人物都是有号的，东邪、西毒、南帝、北丐，金毛狮王、灭绝师太，这是个人的绰号；集体的也有，像江南七怪、四大恶人、桃谷六仙等。江湖人士没有号都不好意思出场，因为一出场都得这么说话：“在下闯荡江湖二十年，承蒙朋友们抬爱，送我外号某某某。”

鲁迅给自己的小说作品里面的很多人起绰号，如阿Q、豆腐西施、假洋鬼子、九斤老太、孔乙己、小D等。

绰号通俗、生动、形象，有艺术色彩，让人过目不忘，更容易记住。

我们同学之间往往也给别人起绰号，每一个绰号都有一个故事。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叫罗半瓶。为什么叫罗半瓶呢？据说是这样的（以下用四川话讲）：

有一次他到开水房去打开水，这时旁边来了一个女同学。嗨哟！这个女同学硬是长得漂亮，一双美丽的大眼睛，辫子粗又长，走起路来就更好看了，象鸭子水上漂一样。她来打开水就打打开水嘛！不晓得为啥子用眼睛瞅了我们小罗一眼。我们小罗顿时就脑袋晕乎乎的，心头甜蜜蜜的，脚也趴了，手也软了，一不小心开水就流到手上了，痛得他大叫一声。那个女同学又侧转头看了他一眼，这很正常塞，你遭开水烫到了，在场的都看了的塞！但是小罗就开始乱想了：咦！这个女同学先看了我一眼，跟到起又看了我一眼，这个一加一就是两眼了哟，两眼就不同于一眼了哟……。正想到这个时候，那女同学提起开水瓶往回走了，小罗赶紧提起水瓶就跟在后头。走走走走走啊走，一走就走到女生寝室大门口，喔嚯！女生到是走进去了，小罗就不敢往里走了，为啥子呢？女生寝室挂了一块“男生止步”的牌牌。小罗一看就急了，“呸！啥子‘男生止步’，简直是封建社会的遗毒，是那些老顽固，正事不做，挂块牌牌挡我的路，挡得了我的路挡得了我的心吗？我的心啊，已经飞进女生寝室去了。他就在那儿污七八糟的骂起来了。守大门的嬢嬢拿起扫把把他赶跑了。

小罗狼狈地回到寝室，我们一看，”咦！小罗，朗格开水才打了半瓶？瓶塞也没有拿回来。“从此我们就叫他罗半瓶了。